要分析美學在大地倫理建構中所起的作用,首先得對《沙鄉年鑒》中使用的美學概念加以分析,其次再討論利奧波德大地倫理中的科學和美學的關系及美學的作用。
1.關于《沙鄉年鑒》中的美學概念
如上所述,利奧波德不是一個美學家,而是一個生態學家和倫理學家,《沙鄉年鑒》要建構的不是什么新的生態美學,而是大地倫理。那么,如何看待書中多處出現的美、審美或美學的概念呢?利奧波德經常使用名詞Beauty和形容詞Beautiful,來說明自然的美和美的自然,中譯本中也有幾處涉及到美學概念,比如有姚錦鎔譯本中“物理美學是一門自然科學,如今仍處于“黑暗時代”,甚至研究彎曲空間的科學家也沒能解出其方程式”一句中的“物理美學”,還有侯文蕙譯本中提到的“環境保護主義美學”等。其實,“物理美學”的原文就是“The physics of beauty”,譯成“美的物理學”才更加合理。至于“環境保護主義美學(原文是Conservation esthetic)”是作者對美國老羅斯福時代發展休閑旅游業的“保護美學”的憤怒抨擊——保護環境是為了讓人們能欣賞到自然的美,是為了讓城里的人們周末駕車去郊外去荒野“感受自然”。結果是“荒野的靜謐正在遭受由汽車裝備起來的旅游者的沖擊……,這些人像螞蟻一樣擠滿了大陸……,休閑成了一個正在尋覓卻從未有所發現的自我毀滅過程,這是機械化社會的巨大挫敗”。對美國政府的這種尋求“自然美”卻是在毀滅“自然美”的錯誤政策提出嚴厲批評,才是文章的重點,這看上去似乎與對美學理論的建構關系并不大。如此說來,利奧波德對美學理論真的沒有什么貢獻嗎?當然不是。利奧波德在《沙鄉年鑒》中用他深情的文筆展示開來的自然之美能讓讀者欣賞到“萬類霜天競自由”,這就是一種真正與美學理論密切相關的自然審美,卡利科特將這種全新的自然審美叫做“大地審美”(Land Aesthetics),我們下面討論的就是利奧波德的自然審美在大地倫理創建中的作用。討論中涉及到利奧波德的美學、自然審美和大地審美的概念,具有同樣內涵。
2.美學與大地倫理的關系
要討論美學與大地倫理的關系,得先分析利奧波德的大地倫理是如何構建的。在利奧波德之前,“還沒有一種處理人與土地以及人與土地上生長的動植物之間的倫理觀”,如何將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道德行為規范的倫理學拓展到人與自然物之間呢?利奧波德借用了生態學理論的共同體概念,指出在生態系統內,人不是凌駕于其他物種之上的征服者,而是同其他所有的物種一樣,都是這個共同體的成員。共同體內的所有成員是平等的,哪個物種的滅絕都是對生態系統的破壞,“它暗含著對每個成員的尊敬,也是對這個共同體本身的尊敬”。顯然,利奧波德強調人和土地之間的和諧是基于生態系統和生態平衡的理念,是把地球看成了一個生態系統。他在闡述土地倫理的基本理論時用了很大篇幅,通過討論生態學中食物鏈以及土地金字塔的營養級等概念,來論證怎樣才能保持生態系統的平衡即土地健康??梢钥隙?,利奧波德的大地倫理是建立在嚴謹的生態學的概念和理論基礎之上的,他試圖通過科學的邏輯推理使每個人都能意識到應該對土地健康負有責任。
利奧波德清楚,僅僅憑借生態學理論的邏輯推理來促使人們熱愛自然,進而接受或認可他的大地倫理觀是遠遠不夠的,這里必須要有美學的介入。因為我們面對的客體無論是自然還是社會都極其復雜,尤其是在情感或愛的領域,科學理性與邏輯推理有著相當大的局限性,僅憑科學難以呼喚起人們對自由土地和美好家園的熱愛和責任心。對于在喚醒人們大地倫理意識的過程中,美學具有科學所不能起到的作用這一點,利奧波德很早就意識到了。